灯光熄灭前最后一秒,周楠看见观众席第一排那个熟悉的身影站了起来。
三年了,姜深依然保持着那个习惯——在她谢幕时第一个起身鼓掌。只是这一次,他的动作明显迟缓,修长的手指扶着座椅扶手,像在支撑着什么看不见的重量。
周楠的余光捕捉到他西装口袋里露出一角的白色手帕,上面沾染着刺目的鲜红。音乐戛然而止,她保持着最后的舞姿,突然明白三年前那场决裂背后藏着怎样的秘密。
还剩多少时间记忆里姜深这样问医生,湖水般的眼睛平静得令人心碎。而现在,他站在掌声雷动的剧场里,对她露出和当年一模一样的微笑——那种准备好独自坠入黑暗,却执意要把最后的光亮留给她的微笑。
周楠的指甲陷入掌心。原来最痛的从来不是被抛弃,而是发现那个你以为抛弃你的人,正默默替你承受着所有风暴。
01
星辰与深渊
全国青年舞蹈大赛后台弥漫着紧绷的汗水味。周楠对着化妆镜调整头饰,镜面反射出走廊里来回踱步的选手们。她伸手按住微微发抖的右腿——连续三天的高强度排练让旧伤开始抗议。
下一位,097号选手周楠。广播里的女声机械地响起。
周楠深吸一口气站起身,芭蕾舞鞋踩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。转过走廊拐角时,她撞进一双突然出现的臂弯里。
小心。
低沉的男声从头顶传来。周楠抬头,看见一张轮廓分明的脸。男人约莫二十五六岁,眉骨投下的阴影让他的眼神显得格外深邃。他扶住她肩膀的手指修长有力,虎口处有一道新鲜的划痕。
抱歉,我赶时间。周楠后退半步,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雪松气息混着某种药草的苦涩。
男人微微颔首,侧身让出通道。擦肩而过时,周楠注意到他胸前挂着评委证——姜深,新锐编舞师,照片上的他眼神比现在冷漠许多。
舞台上,追光灯像一柄利剑劈开黑暗。周楠站定中央,音乐响起的瞬间,所有疼痛都被抛在脑后。她跳的是改编版《吉赛尔》,第二幕幽灵之舞那段本该忧伤的独舞,被她演绎出惊人的爆发力。每一次腾空都像要挣脱地心引力,落地的刹那却又轻如飘雪。
最后一个音符消散时,周楠听见评委席传来清脆的物件落地声。姜深的钢笔滚到她脚边,墨汁在木地板上溅出几颗黑色的星星。
请等一下。评审点评环节,姜深突然开口,能即兴表演一段吗主题是。。。束缚与自由。
观众席响起窃窃私语。这个要求超出比赛流程,但总评委点头默许了。周楠看见姜深从评委席走到舞台侧面,亲手调暗了灯光。
没有音乐,没有预设动作。周楠闭上眼睛,想象有无数透明丝线缠绕全身。她开始旋转,起初是克制的,渐渐变得狂放。某个瞬间,她感觉自己的动作与某个无形的节奏完美契合——姜深在观众席第一排轻轻叩击座椅扶手的声音。
表演结束,掌声如雷。周楠弯腰喘息时,看见姜深把评分表递给工作人员,上面所有的项目都是满分。
为什么是束缚与自由赛后庆功宴上,周楠端着香槟拦住准备离开的姜深。
宴会厅水晶灯的光落进他眼里,泛起奇异的金色波纹。你跳舞时有种特质,姜深的声音很轻,像一只明知笼子存在却依然尽情歌唱的夜莺。
周楠晃了晃酒杯:这是夸奖
是观察。姜深突然皱眉,从西装内袋取出药瓶倒出两粒白色药片,失陪。他转身太快,没看见周楠瞬间凝固的笑容——那药瓶上的标签她太熟悉了,母亲去世前吃的就是同一种神经抑制剂。
暴雨突至时,周楠在酒店后门发现正在拦车的姜深。他的西装外套已经湿透,后颈苍白的皮肤上有一片奇怪的紫癜。
我送你。周楠撑开伞,雨水顺着伞骨在他们之间织成透明帷幕。
出租车后座,姜深闭眼靠着车窗。雨水从他发梢滴落,在真皮座椅上积成小小的水洼。今天那段即兴,他突然说,如果配上普罗科菲耶夫的《灰姑娘》变奏曲,会更有层次感。
周楠注视着他随呼吸轻微颤动的睫毛:你编舞时都这么爱突发奇想
只对值得的舞者。姜深睁开眼,某种克制的热度在那双灰蓝色眼睛里一闪而过,有兴趣合作吗我正在筹备新舞剧。
车窗外,霓虹灯在雨水中晕染开来。周楠发现自己正不自觉地模仿他的呼吸频率。好啊,她听见自己说,但有个条件。